
我常到各地演講,有次分享的主題叫「成為孩子背後的那道光」。
我跟聽眾聊起自己高中的求學歷程:「我高中本來讀三類組,國英數物化生史地公全包,本來想說這樣進可攻、退可守。但沒想到卻是進退兩難。因為只要是物理、化學課,我就會自動進入休眠模式,成績當然慘不忍睹。但很奇怪,換作是國文、歷史課,我的腎上腺素就會噴發,聽得意猶未盡。
當時班導早已耳聞我的『睡績』,不過她特別注意到,只要我站上台說話,就是全班的焦點。
有一天,班導找我在走廊談話。她告訴我說:『歐陽,你念三類組太可惜了。你能說能寫,如果轉到一類組,一定能發光發熱。』
我成績雖差,但自尊心卻很高,當下我立刻回班導說:『老師,妳是不是瞧不起我?』
午後的天氣很悶,天空很暗,雨要下不下。沒想到,班導面對我的言語頂撞,不但沒生氣,還心平氣和地說:『不是的,我只是覺得要把圓的硬是放進方的,那太辛苦了。」
班導是數學老師,連比喻都如此數學。最後,我被班導說服了,決定轉到一類組。
沒想到,我那原本荒蕪的人生,竟然下起了一場雨。
我考上師大國文系、研究所攻讀台大中文所,最後成為高中教師,還不小心多出暢銷作家的身分。
大雨落下,天空澄明,萬物滋長,是班導為我帶來了這場雨。各位,縱使生命一片乾涸,相信我,那場雨,終究會來的。」
不誇張,當時有聽眾紅了眼眶。她可能想起自己的求學歷程,也可能想起和孩子的衝突。
是我說的故事特別動人嗎?這不過就是轉組的故事,但我技巧性地,在演說裡面添了一味,那就是「萬物有情法」。
這個方法就是,把「情緒」和「動作」鎖住不講,然後轉而去描述一段「景物」。
簡單來說,就是用景物,呈現出你的情緒。
你注意到沒有,我不說咬牙切齒、氣急敗壞;反而說天氣很悶,天空很暗,雨要下不下。我不說班導拯救了我,反而說她為我下了一場雨。
這就是表達的巧勁,你有情緒沒什麼了不起,但如果聽眾能感受到連景物都因你而起了波瀾,那麼你再平凡的小事都擲地有聲。
這在文學手法十分常見,不信你看,人家歐陽脩形容難過,不說悲憤欲絕、黯然傷神,而說「淚眼問花花不語」。
你難過到問花老天為何這樣,連花都無言以對。當然,如果花會回答你那才可怕。
但萬物有情法厲害的地方,就在於讓聽眾避開理性,與你同情共感。
感動型表達難的地方在於聽眾會預測你的情節。比方你起了個故事的頭,提到小時候奶奶對你多麼好。此時聽眾就會預測,你接下來的故事發展,不是奶奶失智、就是奶奶過世,你很難逃出聽眾的預測。一旦你被聽眾猜中,感動立刻蕩然無存,取而代之的是「我就知道」的自豪感。
萬物有情法的高明之處,就在避開「以悲為美」的選材,轉而為你想說的事「加工潤色」。
至今我聽過,真的讓我感動的演講不多。但有次聽到黃執中的演講,還真的讓我鼻酸掉淚。
那是一場辯論賽,辯題是「別人認為你是靠關係升遷的,要不要澄清?」。
黃執中是站在「要澄清」的一方。請注意,他是這麼說的:「大家都有聽過《竇娥冤》的故事。竇娥她夠冤了吧?
她說:『老天你開開眼啊!』
可是,老天能改變人世間的一切嗎?
不行。
老天說:『我給妳下一場六月雪吧……我給妳下一場六月雪吧……』」
人生在世、波濤難定、有口難言、清白難申。可是你說出來,我給你下一場潔白的雪,把你心裡的淒屈,暫時遮住。有沒有用?有用的。
你發現沒有,竇娥冤是個老故事,但黃執中利用「萬物有情法」,不從竇娥發毒誓的角度切入,而由老天主動降雪的角度琢磨。
這場雪,已經不是理性層面的水蒸氣結成冰晶,而是感性層面的溫暖撫慰。
記住,要讓聽眾感動,不見得非要悲壯的人生。讓景物幫你一把,聽眾眼淚就會不爭氣落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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